吕湘音最终一瞬那还是心软了。
    她沉静地坐在王座上,虎龙窟厅堂一片静悄悄,她的奴僕全死了,只剩她一个。
    王座前不远的石阶残留楼情艷喷涌的血跡,她盯着那片乾涸暗红,心里想不透最后那手为什么没挖出楼情艳的妖丹,只要掏出那颗丹她必死无疑,可是她却没能下手,那时她脑海里闪过什么?
    吕湘音低头看着手中漆黑发釵,上头铃鐺变形,再也发不出清脆铃声。
    "什么人?"她神情一懍,虎龙窟外突然出现几道身影,无声无息地站在那。
    吕湘音眉头深锁,她与雪问冬一战消耗不少魔气,如今尚未恢復又有人找上门。
    立于门外的身影缓缓踏进厅堂,华美绣鞋踩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,来人一身玄色滚金衣裳,腰间系着暗紫绣花绸缎,墨色长发整齐地梳理于脑后,仅以玉骨釵点缀,儘管不显妖嬈富贵,却无形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,那双紫红眼眸含笑,只给人惶恐不安之感。
    "好妹妹,怎么住这么破烂的地方呢?"前骨紜优雅渡步,来到吕湘音面前,笑道:"虎龙窟横空出世的魔君?这可不行阿,既是魔就该威风些,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?若不说,姊姊还以为是哪个不听话的吊死鬼在这呢。"
    吕湘音闻言暗自咬牙,她感觉对方不断扩散出的魔气,儼然是彰显权势的意思。
    "吾听说噬王府亦有位魔,想必你就是那的主人,前骨紜。"中土大陆多的是妖魔鬼怪,其中差别只在于强或弱,她不乏听说过其他邪魔,只是还不屑放在眼里,除了眼前这一位,"吾和你河水不犯井水。"她将两人划分。
    "那是,"前骨紜擒着浅笑,摆手道:"水玉、火玉,还不快献礼。"
    两名模样相仿的女人各捧着精緻木盒,打开后里头陈列六颗顏色各异的妖丹。
    前骨紜优雅地捻起其中一颗,踩着漫步来到吕湘音面前,轻柔牵起她的手将妖丹搁在掌心上,每个动作、每个眼神无不勾人,却是妖而不媚,笑道:"好妹妹,你身子虚,这些妖丹将就着补一补,别丢咱们邪魔的脸了。"
    吕湘音不动声色地握紧手心,若非现在魔气耗尽无法发作,怎会让前骨紜阴阳怪气地嘲讽。
    "说起来,前些天你这有道冲天灵气,说说,怎么回事?"据说刺眼白茫直衝云霄,眨眼间又消散一空,可惜当时她正睡着没瞧见,也因为那道灵气让她转醒,千百年后的人间又是改头换面,若非那些山河还杵在那,她都要认不得了。
    吕湘音猛一甩袖,额首道:"礼收下了,若无其他事,慢走不送。"
    琴蝶站在前骨紜身后,听千年修为的魔君如此傲慢,心中难免不快,但看殿下似乎没恼怒,也只能压下回嘴的衝动,尽忠职守地待在一旁。
    前骨紜慢悠悠地在厅堂绕了一圈,单手搔着白皙下巴,华美绣鞋站在一片乾涸的血跡上蹭了蹭,若有所思的转首盯着吕湘音,疑惑道:"真是奇怪,我在外头还没觉得,进来后又觉得有些什么,"紫红色眼眸转了圈落在落魄魔君身上,道:"满屋的灵气,还有妖气,是阿,还有妖气。"
    吕湘音不知道她在胡说什么,这本来就是妖怪聚集的巢穴,没妖气难道还是人气?
    "这妖气不对劲,太不对劲了。"前骨紜像是想起什么,慌慌张张扯开衣襟,霎时白皙玉肌春光外洩,她没在意,只将贴在心口上的玉佩捧在手中,同心玉像活物般微微颤动,原本饱满色泽居然混浊起来。
    琴蝶一见忽然大骇,当即剑指吕湘音,指尖隐约有雷云之状,喝道:"还不从实招来!你究竟抓了什么妖?那妖可还在虎龙窟中?"她从来没见过,只听殿下提起,那个殿下心心念念的妖,那殿下宝贝至极玉珮所融入的妖丹,原本的主人。
    吕湘音眉头深锁,听琴蝶的话再看前骨紜踩的那片血跡,似乎有些眉目。
    难道是说楼情艷?
    想起莫名其妙找来的雪问冬,如今又来个前骨紜,她开始有些后悔放楼情艷离开,若握在手中不乏是个好棋子。沉思间,吕湘音间适地掸了掸衣襬,完全不把琴蝶放在眼中,高傲姿态令人发指,即使是面对噬王府的前骨紜依旧如此。
    "别紧张,阿蝶,我看其中有什么误会,"不料前骨紜出面缓颊,捧着玉珮亲了亲,笑道:"我这宝贝前几天让一隻小妖摔了,说不定是在闹脾气,行了,别耍性子,回头我抓几隻小妖给你玩便是。"说完又抚着玉珮,神情宠溺。
    琴蝶抿了抿唇,只好将法力散去。
    吕湘音瞧着前骨紜手中的玉,只觉得她修为虽深,但却是个疯癲之人,只要自己加紧修练,不出多时定能将她脑袋摘下,到时便没什么人能嘲讽她,在她地盘上撒野。心中想着,不自觉看轻了前骨紜,丝丝魔气逐渐翻涌,和前骨紜的气劲撞在一块。
    "是呢,怎么可能呢?妖丹碎了就死了,人没有心也是死的,这死了莫非还能在这?"前骨紜陷入思绪,边抚着玉珮边喃喃自语,慢悠悠地渡步于厅堂,无视他人,"痴人说梦,死了就是死了,难道还有错吗?我不是亲手挖出她的妖丹吗?就在我面前神形俱灭了,瞧瞧,我这老东西脑袋也顿了,怎么会忘呢?她还边哭边喊着紜紜不是吗?紜紜…紜紜…情艷喜欢紜紜…"
    楼情艷!
    吕湘音身子一顿,她说的果真是那头蛇妖,心思至此瞬间阴风阵阵。
    前骨紜缓缓侧过身,冷森森盯着吕湘音,道:"你认识我的艷艷?"
    一介魔君何需说谎?但考量魔气耗弱,如果认了只怕前骨紜没完没了,适才又听她自言自语说这么多,恐怕和蛇妖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见不得光的爱恨情仇,如此认也不是,不认也不是,乾脆保持中立。
    吕湘音长袖一挥,不耐道:"你要发癲回自己宅府,别在吾这撒野。"
    琴蝶闻言气得咬牙,她家殿下怎能被如此轻蔑,还没发泼,一阵扑天盖地的魔劲汹涌袭来,就连长伴殿下左右的她都被压得双腿跪地,更不用说水玉、火玉,只见她俩呕了口血,被沉重劲道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。
    吕湘音额上佈满虚汗,颈间一紧被前骨紜单手掐着,她的魔气凶残霸道,吞噬五百年鲜血的冤魂从地狱传来声声哀嚎,这个魔君手下斩杀过多少魂魄并非吕湘音能想像。前骨紜慢悠悠地凑进她,紫红眸色浓得化不开,一字一顿道:"楼情艷呢?"
    "放…开…"吕湘音艰难地拍打她看似细瘦,实则如钢铁般的手臂。
    前骨紜睨了她一眼,随即松开手掌,吕湘音狼狈地跌坐在地,气还没喘顺就被雨点般的拳头打在身上,像被疯狗缠上没有章法的往死里打,每拳用劲极狠,不多时白皙手背沾染怵目殷红,抬脚扎实地踩在吕湘音单薄的心口上。
    "好妹妹,姊姊我没有耐性,说,楼情艷呢?"她又恢復淡然笑意,脚下却是狠劲。
    吕湘音想要催动魔气,却不料魔气反被前骨紜封得严谨,现下她犹如凡人,心被挖照样没戏唱,即使她破天雷重获真魂,但力量远远不及眼前的邪魔,"她被带走了,"喉头一甜,嘴角淌着黑血,"被雪问冬带走。"那个她看不破真身的傢伙。
    前骨紜一听,叫嚣魔气哄然散去,面色惊慌失措,好似刚才凶恶模样全是幻觉,"你说艷艷还活着?她还活着吗?你见过她?即使我挖走她的妖丹也没死?"她焦躁地挽过碎发,不慎将满手血腥沾上白皙面颊,"阿蝶、阿蝶,艷艷还活着!你听见了?好妹妹说艷艷还活着!"
    "是的,殿下。"琴蝶虽为殿下高兴,但也有些隐忧,适才不是说被带走了?
    前骨紜扶起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吕湘音,温柔地替她整好衣襟,不惜用昂贵华服替她擦去嘴角黑血,道:"好妹妹,我的艷艷上哪儿去了?"
    吕湘音正想后退,立刻被前骨紜抓住胳膊,哪也逃不了。
    "吾说了,她被一个叫雪问冬的男人带走,"这是她被凡人强行解魂后,第二次这么狼狈,吕湘音心有不甘,但她不会笨得忤逆眼前之人,"那个男人自称是楼情艳的孩儿,哼,看来你的艷艷倒给别人生了个野种。"
    此话一出,前骨紜立刻愣住,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,转头像是想求证般看着琴蝶,但琴蝶什么也不知道,她连楼情艷长啥模样都没见过,于是厉声道:"姓吕的!管好你的臭嘴!莫要胡说八道!"
    "阿蝶,快,我们得赶紧将艷艷带回来,没时间耽搁了。"前骨紜回神,急忙嘱咐琴蝶,双手使劲一扯硬是将吕湘音胳膊折断,像是没听见她的痛呼将断去手臂往旁一甩,由着鲜血喷溅一身华服,凑近她淡笑道:"好妹妹,姊姊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,改天再过来看你,记得管好这张烂嘴,要不姊姊就把你脑袋拧了,看你还说不说淘气话。"
    语毕禁錮一松,振袖翩然离去好不瀟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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