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被’耽搁’后,东恩雨首次失约。
    她没去nightcat,也没有联络迪维,彷佛这件事从来不曾发生,只管枕着霍艾手臂一觉到天亮,即使表面看来风平浪静,东恩雨心底明白大事不妙,然而事情都已发生,懊悔也没用,她坦然面对错误,也做好失约后的觉悟,无论是什么样惩罚她都会全数接下。
    可惜,人算不如天算……
    隔天东恩雨按照约定去了酒吧,但她没看见平时守在门外的大汉,连同酒吧的门也是深锁,从此东恩雨没有迪维的消息,没有寄信,没有恐吓,北区照常运转,就连货船也没被挡,警方没被挑拨,霍艾的生意也没受到阻扰,然而,这种平静感却让女人坐如针毡,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涌上心头,几日过后更让女人魂不守舍。
    失常的日子就像放慢速度,终于一星期后东恩雨收到一封信,没有属名的寄信者让她深夜拜访。
    东恩雨哄完小水母入睡,按照信上指定时间来到酒吧。
    这次会面与以往不同,没有守门人,没有打手,没有同伙,就连酒保都不在。
    仅仅只有东恩雨和迪维……
    "人呢?"走进包厢后,东恩雨站在门边发话,她的表情有些僵硬。
    迪维见状,摆手示意东恩雨坐下再谈,他给自己倒了杯伏特加,见东恩雨老实坐下后才幽幽开口道:"全都去收拾行李了。"他给东恩雨倒杯酒,推上前女人没有接,而是不知想些什么,眉头紧蹙直直盯着迪维。
    "结束了?"从失约那天算来,一星期又一天,事情结束了?
    她有些紧张,到底是事件真的结束,还是因为她的’失约’而强制结束?
    两者间恐怕都没有好结果。
    "是阿,都结束了,"迪维耸了耸肩,深深呼了口气,然后从身边拿出一个礼物盒来,上头还用缎带绑了个大型蝴蝶结,就像耶诞节橱窗里的展示品一样华丽,"拿去,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,你肯定会喜欢,是个好东西。"
    东恩雨没接,眼神在迪维和礼物间徘徊着。
    "拿去,我们都这么熟了,不用客气。"迪维催促地晃了下手臂。
    半晌,在男人强烈的眼神下,东恩雨缓缓接过礼物。
    指尖拉开缎带,轻巧打开盒盖,映入眼帘的却是个’环’。
    一个大小看起来能束缚脖子,装载精密电路的颈环……
    "你很幸运,"迪维捻熄第五根烟,拍了下大腿笑道:"全世界你是第一个拿到这礼物的人,你看我对你好不好?"平时总皮笑肉不笑的迪维,这回真心露出笑容,他看着脸色僵硬的女人,嘴角不自觉上扬。
    "快戴上看看,"迪维弹了弹手指,让东恩雨赶紧戴上,他看女人迟迟没动作,笑容逐渐冷却,"还是你希望谁帮你戴上?"这可不是婚戒那种浪漫的东西,迪维这番话无疑是种讽刺,同时惹来东恩雨一记毫无情绪的眼神。
    "这是你的目的?"握在手中的颈环没什么重量,乍看下只是个没质感可言的装饰品,"先把我耍得团团转再来个了结?"忽然,东恩雨觉得有些可笑,迪维果然还是个孩子,想把猎物抓起来折腾后再抹除,这种做法实在让人哭笑不得。
    "别像个怨妇似的,我可是有好好遵守约定,就这点来说,你反而得好好感谢我。"迪维耸了耸肩,表示他已经很善良体贴,在约定后没有动东恩雨身边任何人。
    东恩雨看着手中颈圈,眼神逐渐暗淡。
    "东恩雨,你是逃不了的,赶紧戴上别再挣扎了。"捞上岸的鱼很难活命,东恩雨到了这种地步,要回头已经不可能,在她来到酒吧的第一天,或者该说在她接下卧底任务的那刻起,她早该料想会有这种下场,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命运推移。
    她逃不了,杵着只是让迪维更看不起她。
    东恩雨闭起双眼,将颈环牢牢扣上脖子。
    啪!--
    迪维赏识地拍下手,笑道:"颈环上有倒数计时器,从现在起你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和亲朋好友道别,不需要感谢我,看在你我之间的情份上,这点优待是理所当然的。"男人边说,边忍不住笑出声,他笑得岔气咳嗽着,整间包厢只剩他的声音。
    "对了!对了!颈环上有爆炸装置,别忘了时间快到时自己躲起来,要不炸伤无辜的人可就不好了。"迪维擦拭眼角笑出的泪水,缓口气喝光桌上酒水。
    东恩雨垂着头看不清表情,指尖流连在颈环上,即使单薄,无形中却沉重得让她几乎挺不直腰。
    "喔?要哭了吗?"迪维瞇起双眼,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。
    那个几乎无坚不摧的女人,也会有今天?
    然而就在迪维兴致勃勃时,东恩雨却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。
    "哭?那倒不至于,只是有些鼻酸而已。"女人摇头,除了浓浓的疲惫外,她没什么好悲伤的。
    至少在迪维面前,她还没软弱到求饶的地步。
    "说的也是,"男人耸了耸肩,如果东恩雨轻易认输,那未免也太扫兴,"是阿,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?老实说,我恨你入骨,才不会像那群变态一样,要我对你摇尾巴讨好?别开玩笑了!"就算他可以笑着招呼东恩雨,也不代表他没有恨意,这一切都是要让女人坠入復仇的漩涡,将她坚硬的自尊一层、一层地摧毁。
    "我不稀罕。"就算他向女人摇尾巴,东恩雨也不会领情。
    迪维摆了摆手,耸肩道:"你若有时间在这逞面子,不如回去办个告别式,但我劝你乾脆安静消失比较好,别以为她们几个救得了你,"男人瞇着双眼,指向脖子笔划道:"颈环上有窃听器和和追踪器,只要你有小动作,我马上可以让你粉身碎骨,不必等时间倒数,明白吗?"
    赤裸裸的威胁,坦承的警告。
    东恩雨点了点头,表示她有听见。
    总的来说,这个装置她是别想拆掉了……
    迪维双手一撑站起身,他掏出烟扔给东恩雨,临走前道:"后事不用担心,看在以往情面上,我会让手下替你捡骨的。"说完便留下东恩雨直接离开,当门掩上同时,酒吧电源总开关’啪’的声关上,漆黑中,留女人孤单地坐在沙发上,一动不动。
    东恩雨不知在小包厢里坐了多久,她只知道回到家后天已经快亮了。女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,她将外套掛上衣架,同时看见玄关摆放的梳妆镜倒映自己面孔,没有哭过的痕跡,却是比哭泣还要悲惨,那种忍耐着剧烈伤痛后的模样,让东恩雨立刻别开脸。
    她上楼简单梳洗过后,直接来到小水母的房间,棉被底下,女孩睡得非常香甜,怀中抱着慕琳几天前送的独角兽娃娃,这是她最新的宠儿。凌晨曙光透过窗帘斜照进屋内,东恩雨趴在床沿边看着小水母,下意识伸出手抚过女孩柔软脸颊。
    所以说,有感情就是脆弱的……
    好比说她现在心痛得快要窒息,却又不能表露出来。
    如果是几年前的她,肯定不会让迪维有嚣张的机会,那时的她没有顾忌,没有遗憾,她可以拋下所有,甚至是豁出性命来玩这场游戏,然而,现在的她太胆小了。东恩雨牵住小水母搁在棉被外的小手,温热掌心微微牵住女人的指头,细微小动作让东恩雨缓缓闭起双眼。
    她怕睁着眼,泪水会滑下来。
    "小水母,别怕……"东恩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,"妈咪不会让你受伤的,妈咪保证。"
    为了小水母,为了陈叔、陈嫂、为了她们,要牺牲多少都可以。
    想到这,东恩雨忍不住笑了,她笑自己这么傻,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’伟大’了,回想这一生,因为父母殉职,而略像报復性的报考警校,长年来几乎自我毁灭的行事态度,明明只是自怨自艾人生比别人悲哀,事到如今却发现放不下的,仅仅只是短暂拥有的温暖,清醒过来才发现这世界……
    没有这么冰冷。
    床边,女人弯起身子,枕在手臂间的脸朝下,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,却听得见哽咽的细碎声。
    东恩雨吸着鼻子,眼眶泛热,热得她只要一眨眼,眼泪就会流出,然后滴在床单上留下小小的水渍。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流泪,也不是因为离别而流泪,在心底,她不敢去揣测自己真正的心思,既然眼泪要流下,那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。
    当阳光直射进屋内后,东恩雨已经擦干泪痕,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。
    女人撑起身子跪在床边,和小水母牵连的手从未放开过。
    略为红润的眼眸凝视着女孩,良久后,东恩雨低头轻吻女孩的额头,这吻很轻,亦很长久。
    待她直起身子放开女孩的手,女人静悄悄地离开小水母的卧房,将门轻轻带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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